圖文:李敖之后再無李敖

  李敖,臺灣作家,中國近代史學者、歷史學家、文化學者、時事批評家。自詡為“中國白話文第一人”。有《李敖大全集》、《李敖五十年》等多部著作。

  對話背景

  作為書頁上和講壇上銳利的匕首投槍,“李敖”這個名字從未老去。你可以用很多暢快淋漓的字眼來形容他:學富五車、嬉笑怒罵、風流倜儻、大家風范。但是,近年來亮相于公眾眼前的李敖,更多地顯示出一位七旬老人的溫和,那套終年不變的“紅夾克+黃色咔嘰褲”的穿著組合,藏住了李敖一身傲骨的錚錚奪目。

  8月,李敖把曾經在臺灣坐牢時寫給大女兒李文的信,結集成《坐牢家爸爸給女兒的80封信》一書出版。書中有大量語文知識,也有一位父親的諄諄教誨。而就在不久前的武漢,李文因炮轟姚明的租客而成為新聞人物。對此李敖大笑:“她告的人太多了,但不夠我圓滑!”

  就在一個月前,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,李敖還感慨自己是“丟了金箍棒的孫悟空”。8月25日的采訪中,他給記者詳解了這句話背后的思考。在話語工具紛紜變化的當下,一個七旬老人站在新時代的大門口,多少滄桑難以言說,多少精神需要抖擻……

  獄中信函授教女

  問:我做了一道數學題。您在書中寫到,在監獄裡每周可以寫2封信,那幾年下來,應該不止80封才對?

  李敖(以下稱“李”):給女兒寫信的時間大約在兩年間。那時她從美國到臺灣,通信方便。后來她回美國,監獄不會給你寄國際書信,就沒有通過信了。

  問:寫這些信的初衷是什么?

  李:就是希望對孩子好好教育。我對李文最大的虧欠就是我麻煩一生,沒能好好教育她。所以我在牢裡給她寫信,教她一些知識,權當是函授。

  問:書中有很多插圖,是您配的嗎?

  李:我盡量配圖,但不是我畫的,是從書上割下來的。牢裡沒有剪刀也沒有刀片,我就把皮鞋裡的鋼片抽出來,在水泥臺上磨尖,用這個切割和刀片無異。負責監牢的長官會奇怪我為什么把圖片割得這么整齊,我笑著說那是我神通廣大。

  問:您曾說到別人的書信每封不能超過200字,為什么對您會網開一面?

  李:這也是個有趣的事情。當年在臺灣的監獄,整囚犯的辦法就是把犯人單獨關押。因為人都害怕寂寞,寧可和其他人天天吵嘴也不愿意一個人關起來。我進牢房就提了個要求,說要單獨關押,我可以清靜地看書。管牢房的人開始很驚訝,說這個人怎么這么狠啊,還敢一個人住?后來他們看到我總是在看書,不惹麻煩,就跟我商量說,只要我不自殺、不越獄,就準我單獨住。有書看,寫信的時候超過200字也不那么嚴格要求了。

  問:出獄后給李文寫過信嗎?兒子李戡,還有小女兒李諶,您寫過信給他們嗎?

  李:后來發傳真、打電話很方便,就沒有寫過信了。李諶在我身邊,不需要寫信。李戡到北京讀書不算太久,我天天給他打電話,不用寫信。

  問:從《曾國藩家書》到《傅雷家書》,中國的家書文化源遠流長,您怎么看這些歲月經典?本來是隱私的家書,現在卻被外人閱讀,您覺得外人看別人的家書能獲得什么?

  李:在古代交通不便,家信常常要很久才能收到,所以才有“家書抵萬金”的說法。外人看家書,看得最多的是“秘密”。比如我看梁啟超寫給女兒的信,就說他自己怎么攢了一筆錢,又怎么跑路的,很有意思(笑)。不過在我的家書裡看不出秘密,監獄裡寫的信,不可能說太多。

  問:隨著現代通信工具的發達,人們已經不常寫信了,您覺得是一種遺憾嗎?

  李:的確非常可惜。一張美女照片已經足以說明她多么漂亮,可是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”這句話,怎么去用影視方式表達?很多東西還是只能靠文字去傳達,所以家書衰落讓人遺憾。

  犀利女尚欠圓滑

  問:有道是“虎父無犬子”,與被西方傳媒稱您為“中國近代最杰出批評家”相比,您女兒李文也不遜色。最近李文在武漢成了新聞焦點,您知道這事嗎?

  李:我還不太清楚是什么回事。

  問:李文將炮口對準姚明,稱姚明房產的租客擾亂了小區的清凈。您對李文要告姚明維權之舉作何評估?

  李:她太喜歡告人了(笑)。我跟她說,你不要老為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去告人家,要告就告大的,結果后來她真就告了美國總統,哈哈。當然最后鐵定是告不成的,不過這種敢告的勇氣還是可取。

  問:那您有沒有擔心女兒這么做很容易得罪人?

  李:李文得罪人那不就跟兒戲一樣嗎?我也說過,這一點她趕不上我,我是比較圓滑啦,要罵人我也會講究方式和策略,雖然罵了很多人,但是得罪的并不多。費翔的媽媽曾經說過,李敖一身傲骨。盡管這樣,我待人接物還是很配合,不像有些人是一臉驕氣,一看到他就讓人很生氣。

  問:您當年在獄中給還是國小三年級的李文寫信,有沒有構想過,將來她長大了會是怎樣?

  李:我沒有構想過。我覺得這是很多做父母的犯的錯誤,總是給孩子設定一種未來,并期待會“水漲船高”,實際上并不是這樣。我當時在獄中也并不是特別想念親人,可能是因為性格原因,我對親情、愛情看得比較開。一些獄友剛進來的時候頭發是黑的,沒過多久就熬白了,我不這樣。

  問:您的孩子相繼成人,作為一位大學者,您有沒有教子經可以分享?

  李:我對孩子做得最多的,應該是為他們打下了一定的物質基礎,給他們一些錢。我認為錢很重要,我受過窮,最窮的時候我一天只吃一頓飯。我體會過太多窮的滋味,沒有錢,會過分折磨你的志氣;沒有錢,會浪費太多時間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。有錢人家的小孩有些看起來不知道天高地厚,但是有時候這種不知天高地厚,是一種拼勁,是勇氣。我希望孩子們不會因為窮而志短。

  從來真人不露相

  問:7月底舉行的香港書展上,有書迷感嘆:李敖已被萬千人供起來成為“大師”,變成了一個符號,那他還會是原來那個犀利、尖銳、傲氣的李敖嗎?

  李:我講話一點都沒有饒別人,我只是拐彎抹角,講的比較細膩,有些人沒有看出來。現在我是能躺著一定不會坐著,能坐著一定不站著。主要是不給脊椎和背增加太多負擔。我每周在山上工作6天,看書、寫作,這叫做“圣人境界”,只見其進也,未見其止也。我追求這種境界,但不要太辛苦,每天睡6個小時,然后快樂地工作。

  問:您在香港書展上說自己是“丟了金箍棒的孫悟空”,沒了金箍棒,還是大圣嗎?

  李:“沒有金箍棒”的意思是沒有工具、沒有武器。我沒有電視作為平臺,得依靠別的電視,我也沒有像你們這樣的報紙。是的,當年我也沒有這些。可是當年和現在情況不一樣。現在依靠小米加步槍你是無法打倒對手的,也跟不上這個時代。時代變化太快,你和別人的差距拉大了。

  問:那您現在對自己做怎樣的定位呢?

  李:還是那句話:前無古人后無來者。打拳的阿裡成為世界拳王的時候,他說“我是全世界最偉大的”,我們看來也許是一句笑話,但是當時他的確是拳王,也的確無人能打敗。就是有這樣的人,表達方法不一樣。達利是個大畫家,他總是說,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是達利就很高興,我也這么想,我自己還覺得遺憾呢。我在臺上演講的時候,我自己不能在臺下聽,多么遺憾哪!

  問:您也開始寫微博了,因為不服老?

  李:我寫微博是為了“斗氣”,不是“賭氣”。寫字本來是我們的專業,怎么現在一些阿貓阿狗都能寫,而且上網盡寫一些不專業的東西。我就是要跟他們比賽,每天寫,每一條寫滿140字,證明你們寫不過我。這個動機并不純正,哈哈。

  問:網上有高人,您有沒有想象過自己的傳人會是怎樣?

  李:不會有傳人,沒有人能像李敖。我的表達方式、講演方式都自成一家,客氣話是不好學,說實話是別人學不到。

  問:您為什么總是穿那件紅夾克?有沒有想過改變一下?

  李:我年紀大了,以后拋頭露面的時間會越來越少,沒必要改變,習慣如此。我可以告訴你一個“機密”:我從來就沒有過從頭到腳成套的西裝。因為沒有那種場合穿嘛!再說我也不是靠頭面吃飯的人啊。我穿得簡單,叫做“真人不露相”,光看我的外表看不出我的厲害來。

  問:您對武漢印象如何?

  李:我沒有去過武漢,所知都是從書本上。如果心有余力的話,我倒想去一趟。今年是辛亥革命一百周年,書上曾經提到,孫中山在沿海搞革命總是失敗,后來同盟會在武漢起義成功了,這說明了武漢的歷史地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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