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差生”韓寒:這世上寫文章李敖第一我第二

松江二中校門口的韓寒,他曾是這裏最出名的差生。成名多年之后,正在經歷風波的韓寒似乎又回到了當年:他需要更努力更艱難地證明自己。王軼庶/圖

  韓寒從未承認,在隨性和天才的姿態背后,以差生形象出場的他承受過巨大落寞與壓力。十余年來韓寒努力證明自己:2000年《三重門》出版;2008年介入公共意見空間。挖掘兩個成名點前的經歷可以發現:說服更多的人,同時引發更多質疑批評——這似是“差生”韓寒難以改變的人生戲碼。出道逾十年,名滿天下、謗滿天下。但如果回到十多年前的起點,韓寒的出場更像是一個笑話。

  1998年9月份,松江二中秋季開學,高一(7)班,一個又黑又瘦、頭發蓬亂的高一新生站起來,輪到他向全班作自我介紹:“大家好,我叫韓寒。韓是韓寒的韓,寒是韓寒的寒。”底下笑成一團。接著,他又鄭重其事地說:“從今往后,松江二中寫文章的,我稱第二,就沒有人敢稱第一。”教室裏一片歡騰,笑聲中有嘲弄的味道。

  他的確不像個“寫文章的”。他入學是以體育特招生的身份,這意味著在這所知名重點中學,韓寒的“地位”相當地不高。

  1998-1999年秋季學期開始了,在同學陸樂的觀察裏,這個體育生的懶和不聽話很快就露出馬腳,他除了上語文課,其他課程幾乎從不聽講。但晚上回到宿舍,他經常和同學聊起某某作家的某某作品,這是他情緒最高昂的時候。

  開學后不久,幾次測驗考試的成績很快就下來了,韓寒毫無意外地考得一塌糊涂。可是看起來韓寒并不在乎,只是繼續沉到那堆民國作品和歷史古籍中。寫作才能幾乎是少年韓寒身上唯一值得一提的“亮點”。更多時候他的少年生涯是作為“差生”被其他人見證著——上課走神,不交作業,生活邋遢,有時候甚至連作業本都能不翼而飛。作為一種懲罰,少年韓寒常被老師單獨拎出來,一個人坐在講臺邊上,背后是整個班眾目睽睽的目光。

  灰頭土臉與才華橫溢招人喜愛

  那個年紀的韓寒已經在翻閱絕大多數成年人不會去看的書:《榆下說書》《西溪叢語》《分甘餘話》《東坡志林》…… 松江二中的老師們組織學生開辦文學社、戲劇社、詩歌社,當時的文學社指導老師是邱劍云。和同學們一開始看到的那個學習糟糕的體育生韓寒完全不同,1998年邱劍云第一次讀到高一新生韓寒的文章,看到的是那個成熟老練的睿智少年。前一個韓寒灰頭土臉狼狽不堪,后一個韓寒才華橫溢招人喜愛。

  韓寒給文學社寫了不少文章,現在找得到的有兩篇,一篇是《戲說老鼠》,一篇是《三輪車》,后來都被邱劍云收錄到一本二中學生優秀作文集錦裏,書名叫《山陰道上》,由上海三聯書店出版。 少年韓寒對錢鍾書的崇拜在這兩篇文章裏到處可見,《三輪車》開篇第一句就是“我有個和錢鍾書先生一樣的毛病”。《戲說老鼠》裏面則學著錢鍾書吊了很多書袋……這兩篇文章也深得高一(7)班班導、語文老師戴金娜的贊賞,她給的評語是:“老練辛辣”、“見微知著”。

  1998年12月的一天晚上,教室的電視機裏播放《新聞聯播》,一則訊息說錢鍾書去世了,正在教室裏晚自習的韓寒突然激動地站起來,走到電視前,他盯著電視機良久,轉身對班上的同學說,以后這個世界上寫文章,我就是第二了,排他前頭就剩個李敖。

  這一次,教室裏沒人笑。

  后來,韓寒向死黨們秘密宣布,他正在寫一部長篇小說。

  十三年后,陸樂、沈杰、沈宏偉、潘超安有的成了城管,有的成了電信職員,有的成了醫生,他們偶爾還在一起踢球,但人生軌跡已經截然不同。他們在各自辦公室的電腦前,在手機上,看到了韓寒“代筆門”事件。在網際網路上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,他們已經很清楚答案,因為他們是《三重門》這本書寫作的見證者。

  韓寒每寫完一部分,就把稿紙遞給陸樂,陸樂看完又傳給周圍的同學,有時候韓寒還在宿舍裏得意洋洋地念給沈宏偉、沈杰等一干人聽。這是一個關于“林雨翔”的故事,裏面處處有韓寒和這幫死黨們生活的痕跡。小說裏提到一個詞“尿崩”的英文翻譯,陸樂還記得這是當時他們一群少年課下無聊中探討的話題。

  陸樂有時候也翻看韓寒的“小本子”,裏面記滿了各種書名、段子、英語和拉丁文,陸樂相信這些內容后來都被用到了《三重門》裏。對陸樂來說,《三重門》從來不是突然冒出來的,韓寒也不是橫空出世的天才,他只是普通的高中生,所有人在用功準備考試的時候,他永遠在勤奮地看閑書和勤奮地寫東西,一刻不停。

  一個偏才少年首先面臨的是壓力,而非人所艷羨的名望。

  韓寒的朋友們知道:這個古早意義上無可救藥、給家庭帶來無窮壓力的差生,在以自己的模式努力證明自己。只是在當時,韓寒的證明模式顯得絕望、瘋狂、孤注一擲。

  “一張落寞的臉消融在夕陽裏”

  1999年3月28日上午,新概念作文大賽的評選在上海青松城大酒店舉行。在場的作家包括:王蒙、鐵凝、方方、葉兆言、葉辛,大學教授包括:時任南京大學副校長董健,北京大學中文系程郁綴、中文系曹文軒,復旦大學中文系陳思和等人。

  在確定一二等獎名單后,葉兆言發現韓寒沒來考試,他提議是否通知韓寒前來補考。在場的所有作家和教授一致表示同意。等韓寒趕到考場的時候,他被安排在一個單獨的房間補考。編輯林青奉副主編桂未明之命給韓寒監考。在那個房間裏,少年韓寒紋絲不動地寫了一個多小時,林青坐在房間裏盯著韓寒,一個多小時也紋絲不動。林青接受記者采訪時回憶,整個過程中韓寒只說了一句話:“老師我寫好了”,然后離開房間,林青就起身將試卷卷好交給了桂未明。

  再后來發生的事情已經廣為人知,這篇《杯中窺人》流傳甚廣,偏科少年韓寒引起媒體關注,隨后一年,《三重門》出版,韓寒七門功課被當掉,最終不得不退學。

  沈宏偉如今越來越覺得《三重門》的結尾是韓寒對自己的預言,故事的主角林雨翔走出校門,“一張落寞的臉消融在夕陽裏”。退學走出校園的那一刻,“韓寒不會承認,但他一定是那樣的心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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